晚風清寒，蕭溯風指尖泛起陣陣涼意，千靈註意到他的手微微瑟縮了一下，默嘆一氣，語出無奈道：“天命無由，當時的你也不會預想到後來的事，即便你們師出同門，可如今已是殊途末路，蕭師兄應該好好想想，一旦季冉將他手中的長劍對準長白，你……”

“我不會對他手軟的。”蕭溯風沈聲接過她的話，半是堅定半是決然。

千靈正色看了他一眼，點頭道：“蕭師兄看得清便好。”

“木師妹，”蕭溯風叫住她，方才的頹然之態已經消失，“我知道這件事現在還不能讓其他人知道，但我是長白的一份子，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，你無需跟我客氣。”

千靈抿唇，挑眉淡笑，“放心，該蕭師兄上場的時候，便是你不願意，我也一定拿把刀把你架上去。”

蕭溯風聽著她玩笑似的口吻，目色倏爾緩和了幾分，袖袍一揮，轉眼便消失在千靈的視線之內。

青草覆沒的古院圍墻勻散一縷淡香，驀地又被一抹熟悉的氣息替代，千靈呆滯一瞬，瞇起眼轉過身，墨少卿一襲藍袍輕揚，周身撒著柔和的月光，那雙清雋的眉眼，於一瞬之間都好似將百花開遍。

千靈幾乎是想都沒想的就張開手沖進他懷裏，白天在擂臺上，因為事出突然沒來得及同他黏歪，這會兒好不容易才閑下來，她早對這個懷抱肖想已久。

“人家常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，你離開這麽幾天，我們之間都不知道隔多少個秋了。”她吸吸鼻子，像個愛撒嬌的小姑娘。

墨少卿寵溺一笑，將她緊緊擁入懷中，“放心，我以後都不會離開了，好好彌補一下你望穿秋水的日子。”

千靈耳根一紅，輕咳一聲岔開話題，“你在這兒站多久了？”

“不算太久”，墨少卿頓了頓，垂眸道，“也就是在蕭溯風學鳥叫的時候。”

千靈微窘，那個時候，她還沒有出來啊，所以……

“那你把我們之間的對話都聽到了？”

“嗯，雖然都是我早已知曉的事，不過看著蕭溯風那般緊張的樣子，總算淩波師兄沒有白白費心教導他這麽多年。”

千靈楞了楞，眸子一閃，擡起頭看他，“可是真正的白瀧塵已經不在了，你現在是頂著他的身份，季冉定會將對長白的怨念都發洩到你身上，你……”

墨少卿沈沈一笑，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，“你覺得，我會對付不了這麽一個小人物嗎，放心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，只要你我二人協力同心，定能遇魔殺魔，遇鬼殺鬼。”

千靈對這話極受用，輕挑著眉峰勾唇道：“那是。”

墨少卿暗笑，抿唇道：“不過，我們在明他在暗，若一直等到他出手，只會將自己陷入被動，必須想一個辦法將季冉引出來才行。”

千靈先前一直想的也是這個問題，如今聽他提起，暗忖一瞬，踮起腳尖趴到他耳邊輕語，“我有一個辦法，不如……”

自從立夏之後，幾場雨水下的愈發急驟，昨夜又是一場短促的傾盆，清早起來，青石板上只剩下一層稀薄的水霧，不著痕跡，脈脈潤濕衿袖，雨雖然已經停下，但早上的露水到底重了一些，千靈手執一把紙傘靜靜走向練武場，身影消瘦，眉目溫柔。

先前拿了她好處的祝寒霜見她一個人來，皺皺眉，主動上前問：“木師妹，白師尊今日不來了嗎？”

“嗯，”千靈微微點頭，頷首道：“師父要沖擊大乘期，從今天起就閉關了。”

祝寒霜了然的點點頭，語中又帶了幾分遺憾，“又閉關了啊，看來今年的仙劍大會上，又看不到白師尊上場了。”

他們這群習武之人，最喜聞樂見的就是高手過招，白瀧塵是長白的第一仙尊，即便做不成他的徒弟，可若是能看見他與別人比試一場，讓他們過過眼福，好歹也算幸事一樁。

不過這都多少年了啊，似乎自從那件事之後，白師尊再也沒有在仙劍大會的擂臺上露過面了。

千靈目色一動，淡淡笑道：“等師父功成之後，師姐自然有的是機會觀戰，如今啊，我看咱們還是別去打擾他了。”

“也是，閉關期間最講求心境，木師妹放心，我會吩咐下去的。”祝寒霜含笑一應，拉著她便往擂臺那兒走。

千靈註意到今天觀戰的人似乎少了許多，不止蕭溯風，就連白留青也不在，臺上有兩個人正在比試，資歷平平，她一腳就能踹飛，可見今天比試的人確實不出眾，難怪沒有人看。

她百無聊賴的站了一會兒，後來實在是提不起什麽興趣，隨意找了個借口便離開了。

不及半日，白瀧塵要閉關修煉的消息已經在整個長白傳開，中午的時候小翩曾來過一趟，送了些糕點便走了，之後便再沒有人涉足瀧音閣，甚至連一只小鳥都不曾飛進去過。

但是千靈知道，季冉一定會選在仙劍大會這幾天動手，畢竟已經有不少外人住進長白，一旦“白瀧塵”遇襲，若想查出真兇定會困難許多，所以她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。

酉時三刻，天色漸昏，長白的後山上時不時傳出幾聲壓抑的悲鳴，一道黑影身手敏捷的穿過一片灌木叢，而後迅速鉆進一個幽黑的山洞內，入口處崎嶇幽暗，等行至一段路之後，眼前卻豁然開朗。

黑影熟門熟路的往深處走去，路至盡頭是一幕垂直而下的水簾，在那簾幕背後坐著一個墨衣男子，寬大的長袍蓋住他的臉，讓人難以看清他的真實容貌。

“魔君。”

黑影合拳跪到地上，垂眸處是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子，她此刻掩在撒了藥粉的水池中，全身紅腫一片，痛苦難耐的嗚咽著。

墨衣男子聽見聲音，沈應一聲睜開眼，僅僅掃了那黑影一眼，瞬間便給那黑影一股泰山壓頂之勢。

“查清楚了？”

“是，據屬下所知，白瀧塵確實已經閉關，木千靈將瀧音閣守得很嚴，外人根本進不去。”

“很好，動手吧。”

黑影聽見他的命令，身形恍然一震，而後深吸一口氣，畢恭畢敬道：“屬下遵命！”

夜風淩冽，山洞外面飛塵漫天，黑影站在灌木叢中仰頭望了一眼空中的圓月，眼角倏爾露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

良久，滿目的溫情慢慢收斂，一股淩然之氣乍現，白皙的手指輕輕一劃，一點火星無聲落至腳邊，等身影剛剛飛遠，那星星之火迅速燃燒起來，須臾之間便將整片灌木叢燃成灰燼，沒有留下一絲痕跡。

翌日一早，千靈打著呵欠方一開門便看見了站在外面的小翩，熟悉的飯香味瞬間將她的瞌睡蟲消滅一半，一把接過小翩手上的食盒，蓋子打開後首先入目的便是清粥小菜，還有綠豆糕，都是她的最愛。

“呀，小翩，還是你最好了，知道我早上起來沒吃飯，居然特地來給我送吃的。”

小翩溫目一笑，緩緩走進瀧音閣，墨少卿的住處房門緊閉，她看了一眼，而後跟著千靈走到涼亭坐下。

“我記得白師尊以前閉關時，一天也會吃一頓飯的，這都一天一夜了，身體會不會撐不住啊？”

千靈咬著一根青菜細嚼慢咽，驀然聽起她的話，細思一瞬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：“以前我還沒來，所以不知道師父的習慣，不過你既然提起了，應當也知道師父在閉關期間都吃些什麽吧？”

“嗯，”小翩輕輕點頭，皺眉道：“其實白師尊吃的也不多，他們習武之人，有時候一閉關，常常會忘記吃飯，但淩波長老依舊會讓我做一些送來，白師尊的內室裏有一個很小的木格子，飯菜通常都是從那裏送進去的。”

千靈了然，低頭喝了一口粥，看向小翩說：“那就麻煩你今晚做些飯送來了，我也擔心師父的身體會吃不消呢。”

小翩頷首輕笑，“你們師徒的關系真好。”

“是啊，師父只有我這麽一個徒弟了，能不好嗎。”千靈嘻聲打趣，明亮的水目忽閃不停。

小翩笑笑，輕呼一氣沒再說話。

夜半時分，幾只夏蟬隱去讓人煩躁的蹤跡後，小翩拎著一個食盒悄然而至。

千靈開門迎她進來，剛要把食盒接過，小翩的手卻不著痕跡的躲了一下，而後看著千靈微微發楞的神色笑道：“方才來的路上，我看見祝師姐她們似乎打算來找你，瀧音閣不宜喧鬧，我幫你給白師尊送飯，你去打發祝師姐她們吧。”

千靈怔了怔，而後收回手，將她一路領到墨少卿的房門前，瞇眼笑道：“那就麻煩你了，我出去一趟，很快就回來。”

“嗯。”

小翩頷首一應，目送千靈轉身離開，等那道明艷的身影消失之後，她倏爾嘆出一氣，微微握緊了手上的食盒，而後緩緩向內室走去。

一道厚重的檀木門擋住去路，她摸索一會兒，在右下角找到那個木格子，而後將食盒中的飯一一遞進去。

剛站起身，一縷幽風乍然襲來，吹滅了屋內的燭火，一道黑影逆著月光站於窗前，靜思一瞬，掌中運氣，霍地一聲便打碎了面前的檀木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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